第五章        05

 

  羽翼綻放。

  「段脩!」

  彩鳳的呼喊沒有得到回應,她背上的白羽一振,手裡光劍俐落斬斷惡魔的右手,惡魔掌中的藍芒跟著落地,碎成一片光粒,而後像是受到牽引般,粒子緩慢飛舞,連成一線,沒入段脩體內。

  靈魂還能被驅體吸收,代表有殘存的靈魂尚未被取走。還有救!彩鳳扛著昏迷不醒的段脩,飛離現場。

  惡魔眼見食物逃了,連忙要追,但彩鳳早有預料,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在建築物內停留,他先是盡可能橫向脫離惡魔的攻擊範圍,再縱向往上飛,雖然超載導致飛行速度下降,惡魔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目標漸行漸遠。

  搖搖欲墜地撐到屋頂,彩鳳立即放出小豬撲滿,把段脩丟到裡頭去。能進入撲滿裡的人選由主人決定,在認主前,彩鳳就是武器的共同主人。

  「怎麼又有外人了!老子不是說過別讓外人進我體內嗎!」

  彩鳳進入時便聽見響徹空間的抱怨,她替段脩檢查身體,並隨口敷衍著。

  「情況緊急,忍耐點吧。」

  「妳每次都說情況緊急!先是暴力女,又來個啞巴男,再來呢?這次又是個什麼貨色!」

  「我沒空解釋,自己看,別吵!」

  她略著急的口氣讓聲音停止碎念,不久,小豬撲滿的頭竟彎了過來,表情充滿不耐,看了段脩一會,什麼都沒說,把頭扭了回去。

  「……好吧,老子認了,這次夠緊急。」

  白光逐一照過段脩的各個部位。唯獨頭部的靈力還算完整,靈力因分布不均,像脫韁野馬般亂竄著,彩鳳集中注意力,將剩餘的靈力平均分配。這動作不如想像中簡單,水餃皮要是一味狂拉,可是會破掉的,就算成功,整體靈力的濃度也很稀薄,稍有動靜靈魂都有可能崩潰。

  是她思考不夠周全才會釀成大禍。感知型結界固然偵測得到靈力,但追段脩的那隻是因為牠吃了段脩的靈魂,自然有靈力可供追蹤,換作普通惡魔根本沒靈力可言,想通這點,彩鳳趕緊取消雪界咒殺的操作,用最快的速度趕往段脩的方向,路上她看見每個節點都有惡魔在打斷魔法運作,阿莫斯德不過是個誘餌。

  然而人是救到了,卻處於瀕死邊緣,她抑制住心中恐慌,將能做的做到最好。接下來要做的事,只剩一件。

  尚未認主的武器她有權操控,於是她從段脩胸前的口袋拿出陀螺。

  注入靈力,一陣哭泣傳入耳中。看不見面容,光聽哭聲她大致想像得到對方哭多慘,但現在可不是哭的時候,她用最柔和的聲音安撫。

  「銀樺,是我。」

  哭聲戛然而止。

  「彩、彩鳳大人……」

  「派你個任務,幫我把段脩叫醒,可以嗎?」

  「可是他會變成這樣都是我害的,我沒有臉見他……」

  「你要是不做,他真的會死。」

  抽泣聲再起,但遲遲不見爆發,對方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含著顫抖。

  「我知道了……」

  一直以來的哭聲消失,彩鳳手下白光再起,段脩的靈力像磁鐵似唯命是從,跟隨指示往右手堆積,陀螺和手接觸的瞬間放大,將近跟段脩同高。

  彩鳳才正要鬆口氣,小豬撲滿突然轉動身子,面朝屋頂唯一的門,腳微微後縮,做好戰鬥準備。牠不再用心音交談,嘴巴開合,發出威武的喝斥。

  「哪個膽小鬼在老子背後搞偷襲?出來!」

  「我不是膽小鬼也沒打算搞偷襲好嗎?」

  重新穿好斗篷的阿莫斯德懶洋洋地從陰影中現身,他老實地從一樓走到頂樓,正氣喘吁吁,在他身後還跟著一隻缺條手的有角惡魔。

  「果然,你跟惡魔聯手……你真的墮落了!」

  「這隻惡魔說牠好久沒吃飯,我見義勇為幫牠一把罷了,這樣也叫墮落?」

  阿莫斯德鄙視向他喊話的彩鳳,惡魔在他耳邊低語,聽完他一臉哀慟,反過來控訴彩鳳。

  「牠說牠吃到一半妳竟然搶牠獵物,還砍牠手,有沒有良心啊,到底是誰搞偷襲!」

  「我聽你在吹牛!惡魔的語言你聽得懂?」

  「廢話,妳二哥什麼人。」

  「除了白痴,我找不到其他詞。」

  「……我被討厭了!我被討厭了對吧!」

  阿莫斯德傷心欲絕,身旁惡魔無奈地搖頭,也不曉得是反駁他的話還是認同這傢伙真的沒救了。

  不過阿莫斯德的優點便是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,他很快打起精神,宣布驚人的消息。

  「就讓妳見識二哥在陰界的勢力!這所學校已經被惡魔攻陷!出來吧,兄弟們!」

  一隻、兩隻、三隻……許多惡魔紛紛出現,或從水塔,或從牆角,連後方鐵絲網都有,彩鳳隔著鐵絲網往下看,操場、校門,每塊空地都是惡魔,橘色的浪潮朝建築物襲來,她瞪圓金眼,見證這噁心的奇觀,雞皮疙瘩頓時爬滿全身。

  然而惡魔們並不如表面那麼有威勢,個個行動遲疑、心下無奈,牠們本來已找好掩護,準備來個四面埋伏,誰知道老大竟洩底,而且講得正氣凜然……老大都開口了,能不出來嗎?要是牠們可以做表情,絕對是清一色淚流滿面。

  阿莫斯德沒有發覺惡魔心中的苦訴,他對彩鳳的反應相當滿意,繼續耀武揚威。

  「怎麼樣?服不服?二哥的人脈很廣的!想通就快點過來我們這邊,不要再替天界效力……」

  一道水龍捲擦過阿莫斯德的臉頰,在後方牆壁上鑿出大洞。

  彩鳳指間隱隱閃動光芒。主人當然可以讓攻擊自由進出,小豬都快要拍手叫好了,這招發得快狠準吶!

  「……這就是妳的回答嗎?」

  「我說最後一次,跟我回天界。」

  「唉,沒辦法了,受傷別怪我啊,是妳敬酒不吃吃罰酒的。」

  語畢,惡魔們齊齊衝上。小豬左躲右閃,掩護彩鳳師法前的吟唱,雖然牠的材質是塑膠,太多傷害牠也吃不起。

  牠的動作靈活,堪稱最靈活的豬,但上方,視線的死角,有個影子垂直落下。

  「斯柏魯帕恩特,上面!」

  當彩鳳提醒已太遲,重力加速度,小豬的身體從中間被擠成兩半,似豬非人的慘叫聲中,橙光自撲滿內部擴散,迅速包裹整個撲滿,原先外殼上的裂痕像倒帶似的,從網狀回溯成放射線,又從放射線回溯成一點,最後消失,凹陷之處也如膨脹般恢復圓潤的身形。

  使用法術完,彩鳳提劍上飛,只是這身影怎麼看怎麼眼熟……

  對方看見他,眼睛一亮。

  「哦哦哦!彩鳳!快讓我進去!」

  「白虎!」

  頂部忽然像融化似的扭曲,人影沒作掙扎,不一會兒就掉落至撲滿內部,彩鳳抓著對方的雙手,緩緩降落在堆積成山的硬幣上,頂部也變回原樣。

  「還好吧?怎麼從高空摔下來呢?」

  「接到電話,我放棄美味的咖哩飯,馬上來幫妳了,誰知道聖輝到處都是惡魔,本來想打飛牠們,但數量太多,反而換我被打飛……糗斃了。」

  兩人問候時,有個存在忍無可忍,咆哮響徹整個空間,連硬幣都為之顫抖。

  「又是妳!妳這暴力女!老子的身體差點就被妳壓斷了!這裡不歡迎妳,給老子滾!」

  「分明是妳太脆弱了,你有權趕我走嗎?彩鳳,把豬公丟掉啦!不耐打!」

  「妳叫誰豬公!老子叫斯柏魯帕恩特!」

  「你好,豬公。」

  「老子跟妳拼了——」

  「喂喂,什麼情況?」

  豬公……斯柏魯帕恩特的心音只有撲滿內部的人聽得見,阿莫斯德眼中看來就是大戰正要開打,突然那邊被第三方襲擊,後來發現那人是敵方援軍,然後……聊得很愉快。

  自己建造起來的緊張感呢?雖然有慘叫聲襯托,但是方式錯了啊!惡魔上前一口咬段豬公頸部的藍圖還沒實現呢!

  他插個話想刷存在感,那頭頓時幾道視線射了過來。

  「他誰啊?」

  「阿莫斯德,七原罪之一。」

  「七原罪?那不就是妳要找的人?」

  「是啊。但是他的體術高強,又有惡魔替他助……」

  「那他又誰?」

  「他是段脩,被惡魔吃掉大部分靈魂,狀況不妙。為了保護他,我才會召喚斯柏魯帕恩特。」

  「什麼?這麼慘啊?可是他手上有武器,妳拉他進隊伍裡啦?」

  「等熬過這關再說吧,我……」

  「喂喂喂喂喂!不要無視我啊!我是敵人喔?可以調度上千隻惡魔的大魔王喔?拜託妳們多放點注意在我身上好嗎?」

  阿莫斯德哭了,他的存在竟然比不上一個奄奄一息的人類。

  他的真心吶喊終於成功,撲滿裡兩位少女中有一人出戰。

  「很有趣嘛,我來陪你過過招吧,大魔王。」

  水藍色的圓眸裡閃爍著光輝,少女手中的議事槌放大,她揮舞幾下,看來輕鬆愜意,不把木槌的重量放在眼裡。

  「槌子……楚明夕嗎?」

  「哦?你知道我啊?」

  「我們那邊資料不少呢。近看是位可愛的姑娘呢,有沒有興趣跟大哥哥喝杯下午茶?」

  「那麼,要是你能在半小時內打贏我我就考慮,如何?」

  「嗚哦!打從心底燃起來了啊!莫非這就是愛的力量?」

  阿莫斯德往旁一躲,木槌重重砸下,產生偌大聲響,戰鬥再開!

  槌子兩端,楚明夕和阿莫斯德的神情,只有興奮可形容。

  

  身為武器,銀樺的經驗少得可憐。

  他是眾多武器中最年幼的一位,但曾經,他被選中數次,短暫為別人效力過。

  是的,曾經、短暫。

  擁有主人是武器們畢生的渴望,銀樺也不例外,每當陌生人的靈力流遞過來,他樂於那種彷彿靈魂融合的感覺,也會心甘情願地奉獻他的靈力、他的所有。

  然而,像是嘲笑他的努力,一次又一次,主人離他而去。

  首先,他不是法系武器,沒有特殊能力,就只是再普通不過的長槍,自身靈力微弱。曾有個人沒發覺銀樺輸出的靈力,以為這武器擺架子不跟人締約,氣到將他丟進垃圾桶。

  再來,個性問題。

  會選用近戰武器的人,大多有勇氣有身手,再險峻的戰場都能一肩扛起,但是太有勇氣太有身手,往往會使行動下意識地依賴直覺;而長槍被人握在手裡,只能任人揮舞,過程中銀樺必須集中精神,否則會導致長槍不受控制,但他習慣觀察局面,提醒主人該做哪些事。兩著產生的結果,好一點的是就此拆夥,糟糕一點的可能當場起衝突,銀樺無法集中精神而導致主人因而受傷或死亡,讓銀樺迷惘。

  漸漸地,他不敢發表自己的意見,做任何事會考慮更多更雜的事情,從思考到抉擇,抉擇到猶豫……至今,他的契約維持最久的,不過兩個月。

  已經很久沒有人選中他,他總是靜靜當個旁觀者,替被選上的同伴們獻上祝福。今天同樣,他壓根沒注意那人的長相,左顧右盼猜這次會是哪個幸運兒能獲得機會,然後他發現自己離同伴越來越遠,再然後,靈力流過來了……

  銀樺像觸電一樣連忙甩開,不過他一愣,有主人本該是件開心的事,怎麼變成避之唯恐不及了?

  但到底他只是感慨一下罷了,說不欣喜是不可能,然而正是他看得太清楚自己沒辦法成為助力,所以要找個理由說服中那份貪心,再仔細感應,他發現對方靈力很不穩定,立刻被他拿來做藉口。

  正常情況他都不敢締結契約了,何況是靈力不穩定要一個輸出可能靈魂就會崩散的危急時刻?讓武器持續形態變化,靈力得持續輸出,銀樺絲毫不認為自己有資格擔起重責。於是他不理會,流到心坎的暖流像知難而退,逆流出體外。

  如今,銀樺深知自己做錯了。

  要是當時締約,這個人是不是不會淪落到瀕死的地步?

  他看著一片黑暗中,倒臥在面前的段脩。

  雖被置於口袋,銀樺沒有親眼目睹經過,但猛烈的搖晃和慘烈的嘶吼,都顯示出段脩奮勇抗戰卻落於下風,銀樺急壞了,恨不得衝上去支援,可是他做不到,一次拒絕使他維持旁觀者,連驚叫都無法傳遞出去。

  為了不成絆腳石,他選擇放棄,但為什麼這次反而害了別人?

  他真弄不明白,眼眶不由得酸起來,尤其在試著讓少年清醒卻屢屢無用後,他低聲啜泣,身子顫抖。

  一旦死亡,萬物的靈力會一同消逝。段脩死了,銀樺此時不可能還能夠跪坐在他身邊,為了讓黑瞳再次睜開而傷透腦筋,不過敵人打的是人海戰術,要是一半牽制彩鳳,另一半海扁斯柏魯帕恩特,而段脩遲遲未醒的話,死期也延長不了多久。

  銀樺那雙微顫的手正要再伸出,反倒是段修自己先醒了。閉眼視野是黑的,睜開眼視野還是黑的,他不免懷疑自己失明了,但右邊有個十分顯眼的身影,與黑暗格格不入。

  銀髮、碧眼,看起來小他幾歲的少年。

  段脩坐起身,臉上頓時有什麼滑落。手一抹,水?

  他想開口,結果少年竟慌忙後退,連滾帶爬地拉開距離,驚恐的表情宛如死裡逃生。不過段脩有看見少年臉上的淚痕,他很快想通手上的水怎麼來的。

  惡魔壓在身上的痛楚都沒完全消失,緊接著換成一個男的在身旁哭泣……這反差癱瘓了段脩的思考系統,一時找不到話可說。

  半晌死寂後,銀樺神色僵硬地朝他接近,跪下來就是一拜。

  「段脩大人,您好。我是被您挑上的那個陀螺,名叫銀樺。」

  「陀螺?」

  段脩摸了摸左胸,口袋一片平坦。原來武器的形態變化不只放大縮小,還能化成人形嗎?

  銀樺的舉動使段脩跟著正襟危坐。

  「這裡是我的空間。彩鳳大人把您的靈力和我的靈力銜接上,讓我有機會與您見面。」

  「靈力?我還沒死嗎?」

  「是的,彩鳳大人千鈞一髮之際救了您,但是危機沒有解除,惡魔們聚在校園內,情況危急,請段脩大人前去援助!」

  段脩聞言一愣。

  有別的惡魔來攪局時,他多少猜到是有突發狀況產生,彩鳳那邊恐怕也出事,無法給予協助,但是在最關鍵的時候她沒讓他失望,撿回他的命,撿回希望。

  ——我是來幫你的。

  這句話,執行得夠徹底。

  「好!還沒死就值得一拼,走吧!」

  他一拍大腿,整個人跳起來,不過銀樺沒有跟著抬起頭,也沒有對那隻朝他伸來的手做出回應。

  「怎麼了?你不是說情況危急嗎?我們一起把惡魔幹掉啊?」

  「沒辦法……」

  「啊對,我靈力不完整,沒辦法使用武器……」

  「不是的,段脩大人的靈力我收到了,是我、是我自己沒有勇氣接受!」

  銀樺本來便是抱著必須道歉的心態,硬是接下彩鳳的命令,現在一個傾吐真相的機會出現,他當然要把握。

  「你的意思是,締契約不成,問題在你,不在我?」

  銀樺生硬地點了頭。

  下一秒,一道力量將銀樺往上拉,他踉蹌地站起身,縮起肩膀,準備承受一頓痛罵毒打。

  結果,他只得到一句話。

  「那還等什麼,現在就訂契約啊!」

  輪到銀樺思考不能了。

  他沒想到彩鳳會把這任務交給他,在他看來,派其他武器另訂契約才是明智之舉。

  他沒想到段脩這麼快就醒了,他連要跟段脩說什麼都還沒整理好,所以下意識地想逃走。

  更重要的是,他萬萬沒想到,段脩知曉真相後,沒有抱怨他隻身對付惡魔多辛苦,反而伸出手,要他再訂契約。

  即使自己鑄下大錯,間接導致他險些死亡?

  「可、可是……您的靈力所剩無幾,再輸出給我的話,靈魂隨時都有可能崩潰的!」

  「但我要是不輸出,不就跟之前一樣,空手打惡魔?我需要你的力量。」

  看先前段脩那一戰,銀樺永遠忘不掉當時的懊悔,焦急、憤怒,他恨不得時間回到段脩傳靈力給他的時候,修改自己的決定。

  雖然過去無法重來,但現在,段脩讓他再選擇一次。

  這次,他不只被選上,而且被需要。

  如果他真有能力改變什麼……

  手握上的一瞬,有道暖流同時在雙方體內擴散開來。

 

  放大後的銅板如鐵餅般被扔甩而出,圍在洞口的惡魔們紛紛閃避,沒多久又聚集起來,一根根抓子伸進空間,想把洞口撐大,但一陣天搖地動,幾隻沒抓好的就這麼滾了下去,被斯柏魯帕恩特踩在腳底。

  「累死了!有完沒完!老子不幹了!」

  抱怨歸抱怨,牠全力避開惡魔的攻擊,偶爾抖個兩下把害蟲抖下來,持續激烈運動,使體內硬幣急速消失,偏偏必要時彩鳳還把硬幣往外丟,砸中惡魔時爆炸成一團絢爛,硬幣再生速度比不上使用速度,一旦沒了硬幣,牠想眨眼也不可能。

  彩鳳還在幫段脩調節靈力,無法抽出手來抵有效工及,幸好楚明夕牽制住阿莫斯德,沒再讓情勢多添變數。

  再一下。再等一下就行了。

  她感覺到段脩的靈力正在消失,但隨即被另一種截然不同的靈力遞補,彼此交融。

  契約正在形成。

  這不是做到了嗎。彩鳳像目睹孩子成長一樣,欣慰地笑著。

  一個天使長除了治理天界,還有控管武器的職責,凡是沒有契約在身的武器,彩鳳會代為保管。銀樺的經歷她全看在眼裡,不過在聽見剛才銀樺的哭聲以前,她從沒想過他病得那麼重,於是,她睹了一把——派銀樺叫醒段脩,言外之意便是使他們締結契約。

  成功,兩人的問題迎刃而解;失敗,段脩可說必死,銀樺內心會再次披上陰影。

  彩鳳緊張得手心出汗,她的決定關係到別人生死,責任之重可想而知。

  她不要有人死。

  她想守護身邊的一切。

  過去,她失敗過兩次。

  半年前,她無法阻止最愛的人離開。三個月前,那個人開啟惡魔之門,許多人類沒能獲救,許多天使在戰鬥中傷亡。

  今天,她好幾次想逃避,怕自己做不到,可是這是不被允許的。

  因為她是天使長,沒有拒絕邁出腳步的權利。

  正因為銀樺的病與她相似,所以她推了他一把,總算有了好結果。

  被壓在長槍下的掌心一握,黑瞳微睜。

  「彩鳳……」

  「現在覺得怎麼樣?」

  彩鳳收回手中白光,協助段脩坐起身子。

  與先前相比,活動起來正常多了,想動哪裡就動哪裡,但身體輕飄飄的,大概是靈力不夠的緣故,力氣倒沒受影響。

  「還好……我聽銀樺說了,謝啦,我以為這次真的要死了。」

  「雖然我想說不客氣,但是沒時間了。看看附近吧。」

  段脩轉頭一看真不得了,到處都是惡魔,嚇人的臉孔貼在黃色屏障上,要多壯觀有多壯觀。他再觀察這個空間,發表自己的感言。

  「我們在豬公裡面?」

  「誰!誰叫老子豬公!是你嗎臭小子!好心讓你進來躺,知恩圖報沒聽過嗎!要不是老子,你早掛了!竟然用那麼粗俗的字眼喊老子!聽好,老子是斯柏魯帕恩特!給老子重叫一次!」

  震耳欲聾的怒吼加上室內回音,重創段脩耳朵。她呆若木雞地看向彩鳳,只見她摀著耳,臉色卻沒好看到哪裡去。

  「別惹牠生氣!牠最討厭被叫豬公了。」

  「……那個,不好意思,是我太失禮,請別介意,斯柏特……斯柏魯帕恩特!」

  靠一旁彩鳳的大字報,段脩道了歉,因為耳鳴干擾,語調有些死板。

  「這還差不多!」

  斯柏魯帕恩特留下這句話,繼續應付惡魔群了。兩人沉默五秒後,銀樺化成人形現身。

  「彩鳳大人、段脩大人,我們不是要拿回靈力嗎?」

  此話一出,一棒打醒兩位夢中人。

  「對!靈力!惡魔!打爆那隻臭怪物!」

  「沒錯!牠在那裡,看到了嗎?最外面有角的那隻!」

  惡魔的特性是以慾望行動,有角的會繼續捕捉獵物,連阿莫斯德也召集不了。至於一直沒食物吃的、已經消化完餐點的無角惡魔,彩鳳可以斷言,絕對是阿莫斯德拿「幫我一個忙,就給你們吃大餐」為由,才會出現在這裡。

  唯一的有角惡魔處在最外邊可不是在偷懶,他是最關鍵的敵人,斯柏魯帕恩特總將牠趕得特別遠,要不是必須砍掉角,豬腳早就下去伺候了。但有角惡魔攻勢未減,又有其他同伴掩護,硬幣即將殆盡,維持現狀已不可能。

  「段脩,我掩護你衝過去,把角砍下來,做得到嗎?」

  這任務大部分要仰賴武器,所以段脩看向銀樺。

  「我想沒問題……我會全力以赴!」

  銀樺點點頭,認真地回答完,身體泛起銀光,回到段脩手上時已成長槍。

  「不過既然這麼多隻,乾脆我們先聯手清掉礙事的路人甲?」

  「萬一你被他們纏住,讓敵人有機可趁怎麼辦?不如以攻代守,把主導權握在手裡對我們更加有利。而且角是惡魔的唯一弱點,沒有角的惡魔很難殺死,會耗費很多時間。」

  滿足果腹之慾反而會引來生命危險嗎……段脩同情惡魔一把。

  談話時,彩鳳載著段脩飛出撲滿,站在頂部,底下的惡魔見狀立刻爬了上來,沒幾步就被彩鳳的水龍捲掃回原地。

  「小心點,目前是銀樺的靈力支撐你的行動,要是身體有狀況,不要勉強,斯柏魯帕恩特會接應你。」

  段脩點頭,就見彩鳳伸展翅膀飛至半空,幾乎同時,腳下一陣衝力。

  「小子,抓好!老子要全速前進了!」

  「這話你先說再做啊!」

  情急之下他抓住洞口邊緣,風壓大到連聲音都聽不清楚,段脩的身子像暴雨中的船擺動,有幾分無力之感。

  但斯柏魯帕恩特辦事效率十足,衝鋒陷陣,轉眼距離目標僅剩三十公尺,拜彩鳳之賜,路上段脩可以完全無視任何威脅,將全副精神放在正前方的仇人上。

  自己,絕對不能死在這裡。

  他眼神一凜,低聲地說。

  「銀樺,要上了。」

  『是!』

  看準一個空隙,段脩自撲滿躍下,恰好踩在某隻惡魔背上,不待爪子撲來,他已經跳往下一個落腳點。要不是確定這些惡魔頭上沒角,憑攻擊如此兇猛,段脩真以為牠們打算將他大卸八塊吃下肚。

  『段脩大人,右邊!』

  惡魔數量太多,他感到眼花撩亂時,有道聲音從心裡傳出,長槍立刻舞出半圓,一次偷襲宣告失利。

  「真驚險!謝啦,銀樺。」

  多個人幫忙果然有差,若不是銀樺提醒,段脩哪知道右方有敵人,傻傻向前殺,而銀樺卻比當事人更驚魂未定。

  他幫上忙了?

  一個下意識提醒,一個下意識動作,竟讓他眼眶發熱。藉由契約的感應,他知道剛才段脩是真的沒有多想,那一擊充滿厚實的信賴。

  無來由的,銀樺頓時覺得,這就是他所嚮往的戰鬥,有容身之處的戰鬥。

  拭去淚水,他將注意力集中在四周。

  回報主人最好的方法,就是斬斷任何阻礙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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