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【03】
月暈將附近的雲照亮,昇華成另一個層次的美。古人所歌頌的月景大概這麼一回事吧,然而當今能靜下心沉醉在夜空裡的人寥寥無幾,即使盈月再怎麼燦爛,人們寧願把心思放在城市的霓虹燈上。
三天連假的效應才正要啟動。商圈熱鬧依舊不減,結伴而行的民眾臉上看不出疲倦,吆喝繼續續攤。時鐘上,即將跨越分界嶺的指針不具任何意義。
段脩在房裡獨自詛咒外面喧鬧的傢伙全去死一死算了,都躺這麼久了,竟然一絲睡意也沒有,他的焦躁正以等比級數往上飆升。
「哥哥,你真的不吃晚餐?」
微弱的光線自門縫流出,安如不確定他睡了沒,刻意壓低音量。
從晚上就擺在房間的食物連動也沒動,安如吃了一驚,她看得出來哥哥心情不好,但不吃東西這檔事,生平還是頭一次見到。
「……我沒食慾。」
她正打算關上門,棉被裡傳來沉重的音色。安如想了想,終究進房關心。
「是因為車禍嗎?」
感受到床邊凹陷,段脩翻個身,看見那雙黑眸盡是擔憂。
竟然被妹妹擔心。如果是小時候父母車禍雙亡這件事,或許他永遠都是不及格的兄長。
「大概吧。全身都有種不協調的感覺,睡一覺就好了。」
他沒有講出惡魔的事。回家後,他在門外守著,就怕那怪物再追來,職到安如催他進門。到現在都沒出問題,看樣子是甩掉了。
安如沒再說什麼,只溫柔地摸著他的頭,在一旁守候。
段脩盡量放空心思,縱使車禍的場景在腦海輪迴播放。
啊啊,那隻怪物,肯定跟影嵐脫離不了關係,明天要找他問清楚……可是說好連假要帶安如去玩……
想著想著,眼前忽地一亮,正要問點什麼,這才發現眼皮竟然重得張不開。意識開始模糊,他突然覺得很累。
「安如……明天……」
「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吧。晚安,哥哥。」
安如掌中如雷電的光芒覆在段脩額上,但後者已經沒有反應,靜靜熟睡,反而是安如露出一抹苦笑。
「要是能不再想起就好了。」
或者該說,要是能永遠維持現狀,就好了。
收回手,她拿著餐盤,離開房間。
隔日,又到了棒球隊的晨練時間。
段脩跟著口令進行暖身,與昨天相比,現在他思緒清楚、神清氣爽,睡覺實在是件幸福的事。不過他的愉悅停留短暫,想弄懂情況,必須強迫頭腦運轉。
首先,先整理之前發生過的事。
三天連假第一天,也就是昨天,經過安如和棒球隊隊長的證詞,昨天球隊有晨練,而且我一如往常遲到了——所以那個夢是真的?我被咬了?
他摸摸頸部,沒有異狀。好吧,這先擱一擱。
安如說是影嵐把我扛回家的,接著睡到十點後,我和安如出門……回憶到這裡就行了,之後發生的事恐怕我想忘都忘不掉吧。
今天目前沒看見怪物……練完球最好快點回家,順路借幾部電影片回家看來打發假期好了,雖然對不起安如,不過連假以後還有,生命可只有一條。
他打好算盤,按慣例上投手丘讓隊友練習打擊。
「段脩,給我認真投!之後要和姊妹校比賽,你當先發,必須盡早調整好狀態!」
隊長的大嗓門不受距離影響,直達整片球場。段脩嘴上回答好,心裡則替站在打擊區附近的隊友們默哀。
一旦開始投球,任何雜念都會消失,段脩有這樣的自信。然而在一連串的投球動作中,他強烈感受到一股違和感,想要收手已是來不及。這擲出的第一球,竟不偏不倚砸在隊長身上。
「……啊。」
最先出聲的是明白情況不妙的肇事者,連隊長本人也是愣一下才接收到神經傳來的訊息。
「——幹!你往哪裡丟啊!想死嗎!」
幸好隊長人高馬大,骨頭夠硬,他才有教訓的力氣,剛剛那球可是打在沒有護具的地方……
「這、這只是第一球,肩膀還沒熱好!再給我一次機會!」
「喂喂,先發位置不保了喔!」
「表現得太明顯啦!想幹就得來陰的,例如從衣服擦過去之類的!」
背後的奚落聲讓段脩覺得前方打者的殺氣越發濃烈。因為是打擊練習,沒有觸身球保送的規則,隊長那雙銳利的眼分明在說「敢再出包試試看」,壓力比九局下半兩人出局滿壘的局面更沉重。
不過,當段脩投出第二球時,所有聲音戛然而止——又是觸身球。
摔球棒的音效如電流般麻痺段脩的神經系統。
「你一定是故意的!想死是吧!老子成全你……媽的別攔我!」
「別發飆!他畢竟才一年級,難免會失常!」
「息怒啊隊長……段脩,快過來道歉啊!」
隊長的火爆個性眾人皆知,幾個學長連忙半拉半擋,全力阻止命案發生。
段脩沒有上前賠罪,他站在投手丘,對自己的手發呆。
就只是投球而已,姿勢跟平常一樣,身體也沒有問題,出手前還以為能進好球帶,結果……
怎麼回事?
「段脩!我講話有沒有在聽!我知道你不爽我很久了,想幹架隨時奉陪!」
怒吼開始接近。不愧是隊伍領導人,就算腰被好幾人環抱,他仍可以拖著腳步移動。到了投手丘,見段脩低頭沉默,怒火更是滋長。
「耳背嗎?之前被我扛特大號全壘打所以不滿是吧?告訴你,依你現在的實力要當先發我是絕對——」
「隊長。」
「啊?懺悔也來不及……了……」
隊長對上他的視線。自帽簷流出的表情既呆滯又恐慌,見狀,隊長不得不將斥責吞回喉嚨去。
得到發言空間,段脩繼續將話說完。
「隊長,幫我一個忙,把球往上丟讓我接。」
所有人都傻住了,丟到人不道歉還亂要求,隊長理智線斷裂只怕是時間問題。但是盯著段脩的神情,隊長知道事情可能沒那麼簡單,本來要拿來砸後輩的小白球受到手臂驅動,垂直朝藍天跳躍。
段脩往後退,站在球的落點上,把手高舉。簡單的高飛球,不知怎麼地,他在心中祈禱一定要接到。
唯有如此才能推翻他荒謬的臆測。
耗盡動能,棒球一個翻身,投向重力的懷抱,像嘲笑似的,落在段脩身後的草地上。
這一幕包括隊長在內,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了。段脩的棒球底子從小培養,失誤很少發生,但他們眼睜睜看著他從一開始就判斷錯球飛的方向,家常便飯的接球竟然撲了空,再加上觸身球……
「段脩,你身體不舒服嗎?感冒?有發燒嗎?」
無論是基於身分或交情,隊長都有必要詢問眼前這個看起來絕望到一碰就會崩潰的小子。換成昨天,段脩的確可以拿這個當藉口,但現在不是。
「……大概吧。抱歉,隊長,今天我練到這裡就好,先走了。」
他壓低帽子,快步離去,不讓其他人看見他內心的動搖。
此刻的他,只想弄清真相。
繼昨天的頭暈,身體又出了問題——絕對跟那個怪物脫不了關係!
憤恨難消的段脩回到社辦不是先換衣服,他一把抄起手機,按下通訊錄理佔據絕大部分頁面的一個名字。
「您撥的號碼現在無人回應……」
又是這樣!他已經懶得去算他打了幾通電話,在手機響起「嗶」一聲,他把所有能罵的髒話跑過三遍才關上手機,但心情還是沒有起色。
一脫下球衣,汗臭味立刻溢散開來。段脩和鏡中的自己互瞪,目光全聚焦在脖子上。
沒有傷口。
如果真的有被咬,回想當時的情況,感覺肉都快被咬碎了,怎麼可能沒傷口?而且從地底出場是哪招啊!外星人入侵?
「噢,影嵐好像都叫他惡魔,是吧?」
身邊的友人好像是個不得了的人物,竟然會打惡魔……他以為那是影嵐亂說,現在想來自己不信邪卻偏偏撞邪,真慘……
「打擾了——」
門口的方向遞來幾絲光線,處於背光,段脩看不清楚對方長相,但是他心知大事不妙。
長髮。女生的聲音。
眼下情況是一個裸上半身的少年跟一個站在門邊的少女對峙,現在要遮也來不及了。他隱約看見少女表情漸漸從錯愕轉成慌張,臉頰泛起紅潤。
「呀啊——有變態——!」
「什麼?你說我變態?有沒有搞錯!」
情急之下,段脩趕緊套上衣服,出去找刺耳尖叫沒斷過的源頭。聲音這麼大,萬一球場那邊的人來了,要解釋只怕麻煩。
不過出了社辦,少女卻不復蹤影。尖叫聲沒有拉遠,表示人還在這附近,但無論段脩怎麼張望,都沒有線索,此時,那位少女的說話內容終於出現變化。
「有人想要非禮守身如玉的聖女!我連初戀的滋味都還沒嚐過就要被亂來了,嗚嗚,我只是來找個人,下場也未免太悽慘……」
彷彿即將赴死的口吻讓段脩徹底無言,同時也發現聲音就在他背後,轉過身沒看到人,抬頭一看便見一個少女竟然坐在門的上緣,把臉埋進膝蓋痛哭,而且完全沒有重心不穩的跡象。
「……喂,這樣很危險,快下來。」
「不要!你想國王硬上箭,以為我不知道嗎!沒想到你是這種人!」
「妳要說的應該是霸王硬上弓啦!而且是妳突然闖進來,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!」
「誰知道打開門會看到一個男生裸體!不要臉!」
「棒球社社辦只要有人通常都是這種光景!誰知道換衣服換好好的,會有個女生闖進來!不會先敲門嗎!」
「敲、敲門……」
就在他以為爭吵可能會持續下去時,少女突然停止大吼盯著他看,琥珀色的眼睛閃著淚光,卻又像是尷尬而立刻移開目光。
「我……看在你穿上衣服有心悔改,就原諒你好了!沒敲門是我的疏失,我道歉。」
「好好好,我接受妳的道歉,現在妳能下來了嗎?」
她到底是怎麼爬上去的——段脩一面好奇,一面伸手讓少女抓著,好讓她跳下來。
剛才蹲著沒注意到,少女的紅髮不僅鮮豔,長度還直達小腿肚,經過晨風吹拂,好似血絲飛揚。
「總而言之,你的人品我還要再多加觀察,否則身為上司,面子都被你丟光了。」
「是是……妳剛才說什麼?上司?我目前沒在打工啊?」
「啊,不小心把野心暴露了……」
少女臉上閃現驚慌,摀著嘴喃喃自語,但段脩依然不解。
他心裡悄悄升起警戒。最近他已經學會對周遭多放點敏銳。
「妳是誰?」
「我是彩鳳,有印象嗎?」
「沒有。」
見他回答毫不遲疑,名為彩鳳的少女瞪大眼,像要增加氣勢般不斷逼近。
「沒有?怎麼可能!一定有,只是你忘了吧?例如,曾經從朋友口中聽過……」
「沒有。」
「可惡的玄武,私下竟然沒跟好友提及可愛又能幹的上司,扣他薪水。」
少女又開始自言自語。第一個問題算是回答了一些,那麼……
「妳來棒球社社辦,想做什麼?」
「剛才也說了,我是來找人的——來找你的喔,段脩。」
那瞬間,少女的瞳孔映出段脩僵硬的神情。
他不禁聯想起昨天被「人」追的事。或許早在看見紅髮金眼這種不正常的顏色組合時,自己就該先逃跑。
這女的看起來是人——但也只是看起來而已。
少女沒做什麼動作,不過她好像對段脩的反應不感意外,如此從容的態度也隱約顯示她不是普通人物。
「瞧你緊張的。你現在應該很需要找個人談談吧?例如橘色的……」
「夠了,我不需要,再見。」
她越是吊他胃口,段脩就越不想與其接近。現在逃還不算晚,以他的速度和體力,不管是要衝回操場尋求支援還是一路狂奔甩掉這個人都輕而易舉。
後方的少女目送少年離去,嘴角勾起得意的笑。
「這樣好嗎?你的身體,快要撐不住了喔。」
異常悠哉的語調道出驚人之語,段脩的腳步甚至為之凍結。
「妳說什麼……?」
「要是就這樣放著不管,兩天後,你就要死囉。不過你說不需要幫助,那就算了吧。」
她不負責任地掉頭就走,段脩什麼也沒想,一個箭步衝上去。
「妳到底是誰!我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!」
即使肩膀被猛地往後拉扯,少女轉過頭,表情也是一副事不關己,與段脩的焦躁相比,大相逕庭。
「怎麼,想通了?」
她把大隻大手硬是從肩膀扯下,索性抓著他的手往前走。
「喂,要去哪裡?」
在她眼裡,他的怒氣不過是藏住恐慌的外衣,不足為懼。
「這裡不好說話,換個地方。放心,我是來幫你的。」
其實大可以丟下他。雖說是受人之託,但她沒有積極找人,才會花上一天。
玄武也好,白虎也好,這個人也好,她都不想把別人牽扯進來,現在她卻要違背自己的意願行動,,少女心下嘆氣,表面上強打起精神,故作開朗地說道。
「我是——天使。」
暑氣在十月的正午仍然棘手,將校園內所有存在添上一層發燙的膜。球員們經過死鬥,終於收起球具,紛紛撤退。
之後有比賽,導致練球時間逐漸拉長,訓練項目更不是常人做的,視野內,每個人無不是臉頰泛紅、走路搖晃,好像下一秒就會昏倒似的。段脩原本在煩惱要叫幾台救護車才夠,但在陰涼的社辦休息過後,隊友們又恢復精神,也就打消念頭。
他繼續倒數。
「三個、兩個、一個……好,隊長鎖門了,所有人都走了。」
「你果然是變態,連男的都不放過。」
「說這什麼話!接下來要討論的話題很危險吧?當然要確保所有人都離開才能談啊!要是不小心被別人聽到怎麼辦?」
彩鳳冷眼以對。帶著他到頂樓,她做好心理準備,把要說明的事情順序都整理好了,沒想到段脩第一個動作是從高處偷窺起自家隊友,即使再三強調他快死了也無動於衷。當彩鳳開玩笑地提議她這裡有望遠鏡需不需要,他還認真地答應了,一路窺探到現在。
玄武說的沒錯,是個總以別人為優先的傻瓜。彩鳳吃著零食,忍不住提醒他一句。
「我有設結界,一般人不可能聽到,甚至連接近這裡都辦不到。」
「什麼?怎麼不早說!」
段脩把望遠鏡丟還給她。只見她接住又隨手往後扔,一台即將落地的望遠鏡就這麼憑空消失。他瞪著空無一物的地面,想起剛才少女也是隨身一抓就出現望遠鏡。
「這是魔術嗎?」
「才不是!是魔法!比魔術高明好幾倍!我好不容易才學會的。」
段脩對魔法的印象始終停留在安如常看的卡通,那種穿著怪異服裝的女生揮著魔法棒,嘴裡念出意義不明的咒語的畫面,想像少女做出相同動作,他臉色難看,起了雞皮疙瘩。
大致猜得到對方想法,彩鳳額間迸出青筋,手一揚,一堆重物立刻從段脩頭頂砸下,傳來後者短促的悲鳴。
「你還想不想解決問題?再拖我就放你等死。」
「……我們從哪裡開始?」
他從鬼門關爬出,發現那竟然由各種廢棄物組成,普通垃圾到洗衣機一應俱全,而且少女真的沒打算救他,把垃圾山擱著發臭。
彩鳳像是很滿意事情終於有進展,她二話不說,直接切入核心。
「昨天你被惡魔咬了,是玄武及時趕到,你才免於當場死亡。」
「玄武是誰?」
「你最疼愛的捕手搭檔囉。」
果然有關係!難怪心虛不肯接我電話!段脩臉孔扭曲。
「剛才的練習我有看到,你的失常正是因為被惡魔啃食掉一些靈魂,靈魂不完整所導致。你的情況是平衡感失調,跟其他精神錯亂之類的案例比起來幸運很多。」
平衡感——運動,甚至行走都要仰賴的能力。
段脩多少有猜到,視力聽力都正常,那八成不純粹是太累,但是他不打算接受她的說詞。
「妳說我被咬,不過我身上沒有傷口啊。」
「什麼?」
見她困惑走來,段脩以為她要扒光他衣服直到找出傷口為止,幸好彩鳳似乎早已知道傷口位置,繞到他背後查看。
「有被隱藏過的痕跡……?難怪你看不到。」
語畢,纖細的手覆上他的後頸,下一秒段脩便感受到如火焰般的灼燙,他咬緊牙關,將代表驚嚇的髒話含在口腔。
然而等熱度退去,撫上的頸部卻不再是空無一物。從彩鳳遞來的鏡子中,他看見兩個小而深的凹陷,沒有血跡,反而是彷彿將一切吞噬殆盡、深不見底的黝黑。
「只要被惡魔咬走靈魂,即使只有一小部分,人體會殘留下那惡魔的氣味,等於宣告這獵物已經有主,其他惡魔不會再對你出手,但反過來說,沒嚐遍完整靈魂的那隻會死纏著你不放,直到他把獵物搾乾為止。在不完全的情況下,靈魂頂多支撐三天,三天內無法從惡魔手上把靈魂奪回來的話,魂會崩潰,到時候就拜拜了,而你已經浪費三分之一的時間。」
段脩顧著細看頸上的齒痕,回過神彩鳳一下丟出太多訊息,經一段消化,他的臉色逐漸難看起來。
「那……我昨天被那隻怪物追得滿街跑,可是沒有人看得到牠,這又是為什麼?」
想求援卻換來數道莫名其妙的眼光,感覺真是差到可以。
「天生靈力高低的問題。惡魔擇食標準也是從靈力判斷,越高的對牠們越有吸引力,一般人類牠們不放眼裡的。相信你應該聽過一些敏感的人可以感覺到不一樣的東西,就是那種原理。」
「我沒有陰陽眼!」
「誰跟你說靈力高就一定有陰陽眼?」
彩鳳一邊解說,一手又從垃圾山裡取了包零食,就這麼吃了起來,看似聊八卦般輕鬆。段脩整個無力了,低垂的頭上有低氣壓過境。
「我以前可沒見過那種怪物,難道靈力可以後天增加嗎?」
剛放在嘴裡的洋芋片被一口咬下,卻遲遲迎不到連環壓碎的命運。
少女突然一滯的表現,讓段脩懷疑自己是不是問到了關鍵。
「……關於這點,我道歉,的確是我們的疏失。來,一包洋芋片給你,不用找了。」
「被搞得剩兩天可活,妳想用零食謝罪敷衍過去嗎!耍寶啊!」
段脩一把抓起她遞來的賠禮狠狠砸回去。
投手的力量不容小覷,填滿氣體的零食包此時竟在彩鳳臉上印個紅印。只見她痛苦地摀著臉,就差鼻血沒流下來。
這種場景簡直是不久前的翻版,但立場互換,段脩居高臨下,掌握了主導權。
「交代清楚。」
「知道啦,開不起玩笑……惡魔本來都住在地獄裡,俗稱『陰界』,陰界和人界有道門隔開,兩個世界不該有交會的,但上個月因為我們沒有監督好,門被打開了,惡魔大量到人間來覓食,我們正全力消滅牠們。」
「意思是我是被拖下水的?」
「別得意,玄武他靈力太高,門打開第一天他就被襲擊了,你還太嫩……停!放下那台洗衣機!被砸到會出人命的!我告你傷害喔!」
眼看他一抬就是龐然大物,彩鳳哪敢繼續逗他,連忙求饒。其實段脩是打算再扔零食,但偏偏他聽見某個一聽火氣就上來的名字,才憤而找洗衣機出氣。
「我這不是來幫你了嗎?不會讓你死掉啦。」
「可是只剩兩天!四十八小時!光是找到咬我的那隻就不可能了,怎麼把靈魂拿回來?」
「對惡魔而言,牠也只剩兩天,魂崩潰消散,對牠可沒好處。」
段脩一征,聽完前半句,他已明白彩鳳的意思。
不用找,惡魔會自動送上門。千辛萬苦搶到獨占鰲頭的機會,眼前那塊肉擺在眼前,順著飢餓感行動的惡魔絕不會讓三天期限滅掉一餐。
「現在該做的,就是在牠出現以前,教你怎麼把靈魂拿回來就行了……等一下,我接個電話。」
結界響起音樂,而且是最原始、本來就建在手機內部的那種鈴聲。彩鳳沒有在身上翻來找去,手一揚,一隻手機頓時像磁鐵從垃圾山飛出,到了她手上。
有這種能力,的確可享有把東西亂丟的特權。段脩暗自吐槽。
不過瞥到螢幕上顯示的名字時,彩鳳先是神情古怪地看了段脩一眼,才把電話接起。
「怎麼了?」
「情況有異。」
手機傳來影嵐的聲音。
「到現在,這邊沒有出現過任何一隻惡魔。」
他平靜敘述。在最高的建築物上監視許久,卻是連個小狀況也沒發生,和前陣子惡魔劇增的消息簡直八竿子打不著邊。影嵐在高樓上俯視城鎮,決定還是先把這消息彙報回來。彩鳳聽了也難掩疑惑。
「一隻也沒有?怎麼搞的?」
「原因不明,尚待觀察。我想,今天再沒事,乾脆先回去?」
電話突然靜默一陣,良久才稍來回覆,口氣充滿不確定。
「嗯……你……先待著好了,照計畫走。放心,我找到段脩了,正準備……喂!你幹嘛……」
似乎是碰撞聲的聲音。影嵐皺眉,正以為出了什麼狀況,又有別的聲音插了進來,而且音量頗大。
「柯影嵐!為什麼不接我電話!起碼也解釋清楚——」
影嵐立刻掛了電話。
方才那的確是段脩的聲音,彩鳳辦妥了這檔差事,他的臉色卻好看不了。
段脩生氣了,感覺回去會被扒皮。
「咦?講完了?我都還沒跟彩鳳商量你調職的事呢!」
眼前,紫色腦袋憤而竄出,影嵐連忙把手機電池取出,待紫蝶搶過手機,發現無法開機,便無趣地隨手丟還給他。她只是嚷嚷,真要連絡,用自己的手機也行。
「無聊死了,這是在演哪齣?突然大規模搞偷襲,等我們人手準備好了又躲起來,到底想不想打!」
逛了城鎮好幾圈,本該與夜晚共存的惡魔竟然沒個影子,別說紫蝶,連影嵐也有些心煩,恨不得這些傢伙就這樣滅絕。
要打隨時奉陪,就怕牠們不打。
「或許,有陰謀?」
「很有可能,但不能確定,對方聰明,根本猜不透啊……但他真要親自動手,絕對是往彩鳳那邊去,人少又有私人恩怨。剛才彩鳳怎麼說?」
「叫我繼續待命。」
「該說她謹慎還是天真……唉,受不了。」
紫蝶往前站幾步,吹了個響哨,迴盪在靜謐的夜。不久後,一抹巨大黑影在遠方雲層中若隱若現,朝這裡行進。
距離縮短,黑影的真面目是隻蝴蝶,至少能容納三人的龐大體雞看起來著實嚇人,覆有白點的翅膀刮起狂風,連空氣都被掀出陣陣漣漪。
召回派去偵查街上情況的使魔,紫蝶發出一道新命令。
「去聖輝鎮支援彩鳳,她恐怕要有大麻煩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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